瑶以

[温周]当温客行发现阿絮五感已失

  叶白衣迟迟没有回来——也许仅仅是刚走了几天,但对温客行来说,心里想着周子舒的钉伤,这点时间也就格外的度日如年。

  而且周子舒自打回了四季山庄,被往事所扰,夜半常有噩梦缠身,心绪不宁,更引得旧伤频频发作。虽然他忍着不说,脸色却日益苍白起来。

  四季山庄里有个藏书室,白日,趁周子舒教导张成岭时,温客行就借口做饭准备食材,溜到藏书室里待着。他永远记着自己父母神医谷三杰的身份,哪怕身在鬼谷都时时刻刻不敢忘记,因此早就有心习得了一手医术。在藏书室里,他快速翻阅了所有医书,加上自己的经验学识,昼夜不休地思虑,终于拟出了一个方子,想来能勉强将周子舒子时的痛苦压制几分。

  次日的清晨时分,温客行早早去厨房煎了药。

  昨夜周子舒熬过子时后又做了噩梦,睡得不踏实,甚至隐隐发起烧来。温客行离他近,立刻感知到,醒过来去焚了一炉醉生梦死,放到周子舒枕边,坐在床上不放心地盯着他,直到天色渐白。

  张成岭醒的也早,因为要练早功。他练了一套刀法回来,温客行正好端着药进院子。

  “师叔,这是什么?”

  “缓解你师父的内伤,”温客行简明扼要地跟他说了几句,然后把药碗托付给他,“等你师父醒了,就让他把药喝了。我得赶紧去把早饭做出来。”

  四季山庄张少庄主是个实心眼的人,兢兢业业贯彻了这一吩咐。周子舒刚醒,他二话不说就把药端了上去,“师父,喝掉这个吧。”

  周子舒昨晚睡得不好,乍一醒,眼前视野十分模糊不清,而且碗本身是黑陶的,他就以为只是徒弟孝敬自己一碗水。正好被醉生梦死熏了半宿,嗓子干渴得厉害,接过来就灌了下去。

  他味觉已失,完全没觉得有什么不对。一边的张成岭闻着那药味都难受,见状倒是叹服不已,心说师父不愧是师父,这么难喝的药还能面不改色。

  周子舒喝了水,还是觉得不太好受,迷迷糊糊地倚在床头,闭目调息。张成岭也不敢打扰他,就端着空碗去厨房交差。

  温客行刚烧了壶热水,拎着正要往外走,就见张成岭拿着空碗过来。

  张成岭乖巧地把碗展示给他,表示自己完成了任务。

  温客行惊异道:“你就这么把药给他喝了?”

  张成岭:“啊?怎么了?”

  温客行恨铁不成钢:“你师父刚醒,又没吃东西,你至少让他喝口水缓缓再说啊。我那方子药性很是烈。”

  少庄主只知道贯彻师叔“你师父醒了你就让他喝药”的吩咐,丝毫不知变通,闻言,懊悔不已:“对不住师叔,我没想到,我记住了,下次不会了。”

  “算了,你先去厨房看着锅,汤开了就端下来,”温客行叹了口气,“房间里也是没水了,我去给你师父送点热水喝,让他缓一缓药性。”

  他走进房间,轻手轻脚地兑好了一杯温水,拿到床边。周子舒调息完毕,睁开眼睛看见他的动作,笑道:“做什么?”

  “喝点水,阿絮,”温客行把杯子递给他,“昨晚我见你梦里还是心神不宁,点了一炉醉生梦死,恐怕你的嗓子要难受。”

  “我刚刚喝过水了啊。”周子舒道。

  温客行挑眉道:“胡说八道,别想糊弄我,你什么时候喝的水?”

  周子舒神色自然,答道:“成岭给我的。”

  “……”温客行才要反驳他,忽然愣了一下,迟疑道,“成岭,给你的……水?”

  周子舒点了点头。

  温客行端着碗的手紧了紧,便以一副随意的样子把水放到一边的小柜上,笑道:“倒是我多事了,你这徒弟懂事得很。”

  “那是,你就比不上,”周子舒道,“比如说,温大善人做好早饭了吗,就好意思跑进来跟我闲聊天?”

  “马上,”温客行立即听话地往外走,边走边笑道,“阿絮你快收拾洗漱过来吧,等你收拾好,饭保准就好了。”

  出门后,温客行没走几步,竟趔趄了一下,幸而扶着廊柱勉强稳住。他回头看了眼周子舒的房间,只觉心头空得厉害,捂着胸口深吸了一口气,走到厨房。

  张成岭还在尽忠职守地盯着锅。温客行进去拍了拍他的肩膀,道:“成岭,你快去把桌子上的饭吃了,然后就去院子里练功。”

  “师叔,我等师父一起吃吧?”

  温客行摇头道:“就是你师父叫你赶紧吃完出去练功的,他还要检查你呢。”

  “我马上去!”小伙子一听,风一样的窜到桌边,胡吃海塞了几个大包子,很快提起刀冲了出去。

  火上煨着的汤终于烧开了,咕嘟咕嘟地响着。

  温客行盯着那锅汤看了一会儿,突然从旁边早上煎药剩下的药材里抓了一把黄连,扔进了汤锅里,煮了好一会儿,又把黄连捞出来扔掉。

  他把汤端到桌子上,细细地盛了两碗摆好。周子舒恰巧此刻走进来,见他在分汤,不由得笑道:“老温,天上地下,真找不到比你还贤惠的了。”

  温客行放下勺子,对他笑了笑,“快坐下,阿絮,我这汤是专门从一个老厨师那里学的秘方,鲜美无比,连阿湘都没尝过呢,你尝尝合不合口味?”

  周子舒依言坐下,提起汤勺抿了一小口。温客行一脸期待地问他:“如何,是否人间难得几回闻?”

  周子舒偏头笑道:“顶多算是还行吧,哪有你说的那么玄乎?脸皮真厚。”

  温客行笑容有一瞬的僵硬,不过转眼就掩饰了过去,没被发现。他凑到周子舒身侧,又道:“那必定是你还没有体会到此中妙处,你把这碗喝完,再说感想,到时候由不得你不佩服我了。”

  “你是三岁孩子吗,非要讨个夸奖,”周子舒嫌弃地翻了个白眼,端起来,直接把整碗汤一饮而尽,矜持道,“喝完了也是这句话,还可以。”

  温客行盯着他的脸看了片刻,似乎在判断他是不是说违心之语。但周子舒眼神坦然,神情平静,微微含笑,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可疑之处,一如既往。

  “好吧,”温客行点了点头,微笑着坐回座位,“看来我的手艺还须精进,阿絮,再吃点别的。”

  “成岭怎么不来吃饭?”

  “他说要发愤图强好好练功,等不及你过来,就先吃了东西去外面了。”

  周子舒纳罕道:“小崽子今日这么有觉悟了吗?”

  温客行笑道:“那是我言传身教得好,阿絮还不快夸夸我?”

  “呸,老子才是他师父,要说言传身教,那也是我的功劳。”

  温客行笑着给他夹了一个包子,低头端起自己面前的这碗汤,舀了一勺送进口中。

  入口瞬间,奇苦无比。咽下去之后,从舌尖到舌根都似乎已经苦得麻了。

  温客行低下头,借着角度遮挡,闭了闭眼。

  周子舒在一旁道:“这汤既然被你夸得天上有地下无,留一碗给成岭吧。”

  “好啊,我放到灶台上温着等他。”温客行答道,于是伸手去够汤锅,但或许是锅子刚从火上拿下来,还烫得很,他一碰到,手抖了一下,竟把整个锅都打翻了。

  “老温!”周子舒紧张地站起来去看他,“手有没有事?”

  “没事,烫了一下而已,不碍事。”温客行伸手给他看,手掌果然红了一片。

  “你还能干点什么,拿个锅也拿不住,”周子舒气恼地拉着他回房间翻药,一般翻一边说道,“烫成这样了还说什么没事,非得烫得熟透了才叫烫伤吗?”

  温客行望着他的背影,轻声道:“阿絮说得不错,我还能干点什么呢?”

  还能干点什么?

  是无能到了什么地步,才会连这个人忍了那么久的病痛都看不出来,才会忽略他一次一次破绽里的真相呢?

  这一瞬间,无数被他忽略过的细节忽然涌入脑海。

  阿絮对别人问话越来越多的迟疑和无视,吃饭的种类和量越来越少,把酸涩的液体当作酒来将就,曾经不离身的酒壶时常看不见踪迹……

  那么多次啊——那么多次。

  为什么都没有发现呢?

  为什么直到今天才发现?

  另一边,周子舒终于找到了烫伤药,敷到温客行手上,嘱咐道:“不许洗掉,幸而没破皮起泡,半天也就消肿了。”

  温客行一眨不眨地望着他,没有说话。既然阿絮不肯说,他自然应该是不知情的样子。

  “怎么了?”周子舒看他表情似乎有点不对,故意笑道,“多大的人了,烫一下还委屈上了?”

  “……”温客行顿了顿,轻笑了声,如常调笑道,“这不是难得阿絮如此紧张我,我想把这一刻多留一会儿嘛。”

  周子舒笑着轻捶了他一下,“闭嘴别贫了,饭还没吃完呢,回去吃饭!”

  

  


当温客行发现阿絮五感已失(下) 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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